往祖源村不曉得要爬那么久的一段之字形山道。天黑，路窄，坡陡，手動擋“小寶驢”在一個拐彎處熄了火，還倒溜了一截，現(xiàn)在回想還心有余悸，但那會兒我倒沒覺得害怕。燕說我的鎮(zhèn)定幫了她。她的衣衫手心都是冷汗。住宿的客棧女店主姓朱，六十歲上下，裝扮與山里農(nóng)婦別無二致，忙這忙那，極力想讓我們聽懂她講的每句話。站在花格幕墻的露臺上，山野氣息撲面：脈脈流水聲響，莽莽蒼山如畫。其實不用到露臺，倚在床頭照樣能看到遠(yuǎn)山、天空、高低錯落的魚鱗灰屋頂。祖源不像南坪、宏村、西遞筑村于平疇之地，而是建在680多米高的山腰間，山叫插尖山，隸屬休寧縣，無怪乎那晚我們像甲殼蟲一樣爬了半個多小時才抵達(dá)村里。二百多戶人家的村子，皆為朱、項二姓，據(jù)說是太祖皇帝朱元璋與西楚霸王項羽的后人。
祖源村住了兩晚。原本要在木梨硔待一日的，燕恐懼未消，決計第二天徒步從祖源往木犁硔，打卡云端上的古村落。我突發(fā)眼疾，腹又痛，就留村里休憩。去年夏天，燕歷時四五十天，帶只電飯煲，米面若干，獨自駕車穿越青(青海)甘(甘肅)大環(huán)線，后又追尋長征之路，累了就倒在車上露宿。說起過有一天于茫茫戈壁開了八個小時車沒遇見一個人的故事。她駕齡并不長，側(cè)方位停車也得別人給她提醒。有次在酒店門口，闊闊的一個車位就是半天進(jìn)不去，同行的藥學(xué)家李先生訝異道：你真的一個人穿越青甘大環(huán)線?的確不假。燕還考了個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資格證。
祖源村的好處是古風(fēng)猶存，空氣好，水質(zhì)好，沒有商業(yè)氣息，更沒有過度開發(fā)的痕跡。山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種點稻子油菜茶葉菜蔬自給自足，像生活在久遠(yuǎn)年代。山泉水直接引流到每家每戶，粥熬得濃稠，蒸出的饅頭極香甜。女主人說村里長壽老人多，八九十歲不算稀奇。對門的老太92歲了，還種菜擔(dān)水做飯。走進(jìn)矮矮的小屋，她正在灶間燒火，烀著的一鍋白菜冒著騰騰熱氣，老太太在制干菜。村頭有棵紅豆杉，與村同歲，一千二百多年了，去看，果然大而神奇，四五個大漢才環(huán)抱得過來，樹的基部有一半空心，人為偷鑿的。紅豆杉屬國家一級保護(hù)植物，素有“植物大熊貓”之稱。為了保護(hù)這株“神樹”，專家與村人正在加以防護(hù)，四周搭了高高的腳手架。我在坡下看到一片樹齡較小的紅豆杉，油油的綠葉，滿樹繽紛的果子，碧如翡翠艷若丹朱。店主說她家后園亦有棵紅豆杉，果子熟稔，有位浙江的客人買其制作藥酒，她將果子悉數(shù)快遞了過去。
腹痛略好，便往山中走走看看。燕是從此路往木梨硔的，我只走了其中的一小段。燕的腳趾磨破了，直喊痛。十幾里返程山路連只飛鳥都沒看到，她甚至沒敢停下腳步喝口水。客棧來了一撥新房客，住我們隔壁。燕很快與他們熟絡(luò)。楊家有女期中測試完畢，親友五六個陪同游玩來此，可巧的是一個兄弟與燕在同一個部隊系統(tǒng)任職。中午的米飯實在好吃，楊家姊弟打算買些回去，還沒來及拎到車上，店主的小兒媳回來了，打眼便問袋子里的米是咋回事，婆母答住宿的客人買的。小兒媳回的干脆：我們是要帶走的!
第二天我與燕起了個大早去看日出，黑咕隆咚的天，不敢造次去登山，便抄了近道。觀云亭里陸續(xù)又來了幾撥人，當(dāng)天際慢慢變成魚肚白，再轉(zhuǎn)成緋紅、銀紅、橘紅、金紅，紅日在哪里呢?太陽被峽谷對面的山峰遮擋住了。楊家兄弟招呼我們爬茶山。那該是觀日出的絕佳妙處所在。這回運氣不佳，欲攀藩籬，被一個山民呵斥住了。他是茶園的主人，不遠(yuǎn)不近跟著我們。怎么會弄壞他的茶園?另一個答案是，曾真有游客弄壞了他的茶園，所以他在茶山道上設(shè)了障礙還不能安心，還要親自在此守衛(wèi)。日既出。與楊家姊弟辭別，我與燕往歙縣陽產(chǎn)，他們一路絕塵朝向婺源。
安徽合肥 吳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