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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心目中的“YYDS”

2022-03-04 08:53:21 來源:市場星報   編輯:田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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淄博有一個淄川,淄川有一個蒲松齡。蒲松齡不僅是中國著名的文學家,也是在全世界享有盛譽的短篇小說大師。 三百多年前,蒲松齡先生寫他的短篇小說的時候,像契訶夫、莫泊桑、歐·亨利這些后來以短篇小說出名的作家們都還沒有出世。我現在寫出的字數加起來比蒲松齡要多好幾倍,但是我想我這么多的作品加起來也許都不如蒲松齡先生的一個短篇小說有價值。蒲松齡先生的科舉道路不成功,到濟南去考了好幾次,每次都是名落孫山。盡管沒有中進士,但他對人類的貢獻遠遠超過了那些進士們。

《聊齋》的影響,不僅僅是在中國,全世界都有很多的譯本!读凝S》不僅僅是流傳了三百年,再過三百年還會繼續(xù)往下流傳。一部《聊齋》,可以永垂不朽,可以流傳千古。

走了跟蒲松齡先生同樣的路

我的文學經驗,說復雜很復雜,說簡單也很簡單。剛開始是不自覺地走了一條跟蒲松齡先生同樣的道路,后來自覺地以蒲松齡先生作為自己的榜樣來進行創(chuàng)作。蒲松齡先生創(chuàng)作的主要資源是來自民間。有一個流傳非常廣的故事,說他在村頭大樹下擺上了茶壺、茶碗、煙絲、煙笸籮和煙袋,招待來來往往的行客,人來了可以喝茶、可以抽煙,但要講一個故事給他聽。

《百家講壇》上講《聊齋》的馬瑞芳老師考證說,這是不可能的,因為蒲松齡一輩子幾乎可以用“窮愁潦倒”來形容。他大部分時間是在遠離家鄉(xiāng)的地方教書,他的一生當中根本沒有時間和閑暇坐在村頭上招待來往的行客,他也拿不出那么多的茶葉來泡茶給行人喝,他也沒有那么多錢來買煙絲。我想這并不說明蒲松齡作品的來源不是民間。他在故鄉(xiāng)成長的時候,他后來在外地當教書先生的時候,都是用一雙藝術家的眼睛來觀察生活,用一雙藝術家的耳朵來捕捉生活中所有跟小說有關的聲音。

他作為一個小說的有心人,把許許多多的流傳在我們家鄉(xiāng)的奇聞軼事,狐貍的故事、鬼的故事,變成了他的小說的素材。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走過一段曲折的道路。我考入了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系,在這個學院里面受了很多啟發(fā)和教育,使我慢慢地悟到:作家創(chuàng)作的時候應該從人物出發(fā)、從感覺出發(fā),應該寫自己最熟悉最親切的生活,應該寫引起自己心里最大感觸的生活。也就是說你要打動別人,你要想讓你的作品打動別人,你首先自己要被打動。

你要想你的讀者能夠流出眼淚來,你作為作家在寫作和構思的過程中首先要讓自己流下眼淚。這一點,蒲松齡先生在三百年前就已經實踐過了。

他最優(yōu)秀的篇章里面很多都是在抒發(fā)個人心中的積郁。他很多的作品看起來是在說鬼說狐,實際上都是描述的人間的生活。看起來他寫的跟人間的事情沒有太多的關系,一些不可能存在的妖魔鬼怪的故事,實際上都是以人間的生活,以人間的許許多多的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作為模特來描述的。這也成了后來許多批評家和研究者所反復研究和津津樂道的,他實際上借談鬼談狐來表達自己個人心中的這種郁悶。一個作家必須有感而發(fā),不能為賦新詩強說愁,必須在作品里面傾注上自己最真實的感情。

我想蒲松齡之所以能把小說寫得這樣好,之所以能夠塑造出這么多栩栩如生,讓我們難以忘卻的典型的人物形象,就在于他在寫作的時候把自己最真摯的、內心深處最深的感情傾注到他的人物里面去了。這樣最深摯的感情一旦付諸人物,就仿佛神仙的手指可以點石成金、可以吹氣成仙。

蒲松齡一生中,最耿耿于懷的就是科場失意。這個情結讓他抱恨、抱憾、抱屈終生。直到晚年他也沒有把這個問題忘記。像這么一個人,那樣大的才華,飽讀詩書,滿腹經綸,無論是民間生活的知識還是書本上的知識,可以說是了如指掌。他的才華和學問超出了當時許許多多金榜題名的進士,但他恰恰是永遠也中不了;有好幾次都是志在必得,但到頭來卻是陰差陽錯,名落孫山。

我想來自宿命的壓力、懷才不遇的積憤就變成了他創(chuàng)作的巨大動力。

站在祖先的肩膀上獲得一個高度

蒲先生具有當今所有作家都望塵莫及的豐富想象力。但他也有凡人的一面,他也有七情六欲,他也有喜怒哀樂。他的七情六欲和喜怒哀樂都變成他小說創(chuàng)作的動力。他的偉大之處,就是他沒有沉溺于這種平凡的感情之中,他把這種感情進行了升華,他把他的個人生活跟廣大民眾的生活結合在了一起。他把他個人的科場失意變成了對科舉制度的諷刺和批判,但這種批判不是說教式的,他把自己所有的思想、所有對社會不公正的批判都首先付諸人物形象。

也就是說他始終從人物出發(fā),他始終在寫作的時候把人放在第一位,把塑造活靈活現栩栩如生的小說人物形象,作為他的最高追求。我想這是我走了許許多多彎路之后,回過頭來研究蒲松齡才認識到的,F在回頭想我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那批作品,為什么取得了一定的成功,獲得了很多的好評?

就在于我不自覺地遵循了蒲松齡先生所一直實踐的創(chuàng)作道路:第一從生活出發(fā),從個人感觸出發(fā),但是要把個人生活融入廣大的社會生活當中去,把個人的感受升華成能夠被廣大的群眾所接受的普遍的感情。第二點要從蒲松齡先生身上學習的,就是從古典文獻里面汲取創(chuàng)作的營養(yǎng)。蒲先生把中國過去的書,不管是四書五經還是諸子百家,都爛熟于胸中了。我們今天已經不可能做到他那樣的深度,但是我想我們也應該盡可能多地讀一些經典,因為經典經過了歷史的考驗,經過了時間淘汰,它能夠流傳下來,畢竟有它的道理。我們閱讀經典,實際上也就站在了祖先的肩膀上,我們就獲得了一個高度。

如果我們沒有去認真學習和研究我們的經典,如果完全靠著我們這種下意識,靠著這種直覺,我們可能要多走許許多多無用的道路。如果我們站在經典的基礎上來向上攀登,那我們的起點就會相當高了。這兩點,實際上是我后來又開始重新閱讀蒲松齡的時候反復所考慮的。我的《生死疲勞》,很多評論家認為這部小說是學習了西方的魔幻現實主義。

后來我在省圖書館演講,中午的時候跟馬瑞芳老師一塊兒吃飯,馬老師說:“莫言你這個《生死疲勞》還是學的蒲先生的呀。”蒲松齡的《聊齋志異》里面有一篇小說《席方平》。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的時候,我們中學的課本里面把它作為教材,寫了一個人為他的父親鳴冤叫屈,在地獄里面跟閻王進行了不屈不撓的斗爭。閻王給他施加了許許多多令人發(fā)指的酷刑,包括用鋸子把他鋸成兩半,讓他到富貴人家去投胎,他都寧死不屈,非要去討一個說法,終于碰到了二郎神,然后使他父親的冤案得到了昭雪。

我這部小說一開始就寫這么一個人在地獄里面鳴冤叫屈。我確實在寫的時候想到用這樣的方式向我們的祖師爺爺蒲松齡先生致敬。馬老師一眼就看出來了,說我是向蒲松齡先生學習。這是事實俱在,我抵賴都抵賴不了,馬老師一眼就看出來了, 立刻就發(fā)現了,你這個開篇第一章是來自哪里。

提起蒲松齡來,我就感覺到思緒萬千,思緒萬千的結果就是導致語言的顛三倒四。我想這個人,對我來講意義太重大了。

(摘自莫言演講集《我們都是被偷換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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