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很深,母親還在那盞沒有燈罩的煤油燈下,一次次穿針引線,縫補兒子那條破了許多口子的的確良襯衫。母親把幾塊又黑又破的棉絮,用針線拼湊到一起,再用一匹染黑了的老布做成被套,把棉絮縫到里面。這就是她給兒子準備的被子。家里實在太窮,沒錢給兒子做套新衣,也找不到一件像樣的衣服給兒子體面地穿出去,只能把平時穿的衣服補了又補,縫了又縫。后來,母親終于抬起頭來,收起針線,把一些兒子需要帶走的用品,放進那只壞了一頭鉸鏈的木箱里。
這一幕轉(zhuǎn)眼過去三十多年了。年復一年,夢中還是經(jīng)?吹侥赣H在臨行前密密縫。
那些年,每次到了兒子的歸期,她總是會一遍又一遍走到老屋門前的路口上,翹首遙望小河邊的羊腸小道。兒子辭行時,她總是站在路口,目送兒子漸行漸遠,直到背影消失在遠方的山邊。這光輝從我出生到母親離去,一直都在,縱使母親故去,這光輝也一直溫暖著我。滄海桑田,如今再回到故鄉(xiāng),老屋和母親都不在了。但我仍然感覺到母親的目光在看著我,在愛撫著我。我在當年的家園前后轉(zhuǎn)悠,懷念我的母親。以前,我每次回家看望母親時,都在飯后陪她在房前屋后轉(zhuǎn)轉(zhuǎn)。她告訴我近期村里發(fā)生的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告訴我什么時候哪個親戚來看望了她,帶了什么禮物,要記得回敬?傊,母親有說不完的話。我們邊走邊聊,那份溫暖永遠留在心中。
沒有了母親的人生,是有缺憾的人生。我坐在老屋基的石頭上,感情的潮水在放縱涌流,我用什么告慰母親的在天之靈呢?我每年最少兩次來看看母親,一次清明,一次春節(jié)。回想母親尚在的時光,心中總有萬般的懷念,任憑歲月的流逝也無法抹去。如今陰陽相隔,天上人間,在夢中、在墳前、在老屋這里,我只能默默祈禱,愿我的母親在天國喜樂安詳。
母親是一個平凡而質(zhì)樸的農(nóng)村婦女,勤勞善良,和睦鄰里,與世無爭,任勞任怨。我的父母都未讀過書,大字不識幾個。那個年代,他們生了我們六個兒女,生活極度貧苦。家里不是這個生病了,就是那個跌傷了,母親整日為兒女忙忙碌碌。
那時候家里生活極端困難,我們從來沒買過膠鞋或者解放鞋穿。即使冬天雨雪天氣上學,也是打著赤腳走在崎嶇小道上,到了學校,從口袋里掏出一塊破布把腳抹干凈后,再穿上母親做的布鞋。有一天,放學回來的時候雨雪成冰,赤腳的我走了一段路,腳就凍麻木了。幸虧遇到鄰居家的大姐姐,她把我背起來一直送到家。母親用很多盆溫開水,才把我的腳泡回知覺。那天晚上,母親睡覺時把我的腳放在她溫暖的懷抱里,一夜都不放開。
如今,閑暇時望著遠山,幻想著如果有母親陪伴多好。失意的時候望著天空,想著如果能同母親在老屋前后轉(zhuǎn)轉(zhuǎn)多好。走在路上,遇到與母親年齡相仿的老人,就想如果母親現(xiàn)在跟她們一樣健在有多好?粗切├先私】档拿纨、漂亮的衣裝,心里就想,母親在,我也會給她買漂亮的衣裳。
可是,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
安徽岳西 陸倫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