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開的金銀花

曾感嘆它詩意的名字。盛開時，蓬蓬勃勃，蔚為壯觀，猶如皎潔的月光;凋謝時，末端卷曲，漸次泛黃，又似風中流動的金色瀑布。老家的院子前有一株金銀花，秧苗是奶奶托人從林場帶回來的。那么的瘦小、孱弱、不起眼，像個營養(yǎng)不良的黃毛丫頭。奶奶將它托在掌心，寶貝疙瘩似的，充滿憐愛。栽哪兒呢?奶奶曾無數(shù)次思忖過這個問題：栽在門前的空地吧，那可不行!那是孩子們瘋玩撒歡的場所;棗樹邊吧，也不行!還指望結(jié)個三瓜兩棗給孩子們解解饞呢!誰讓它只開花，不結(jié)果，沒有實用之效。末了，只好和水溝邊的南瓜藤做了鄰居。

那夜風狂雨驟，電閃雷鳴，窗欞被吹得嘩嘩作響。隱隱中，我聽到了樹枝的斷裂聲，“啪”地砸向地面。真擔心它被連根拔起，聽著瀟瀟雨聲，我輾轉(zhuǎn)難眠，竟不覺對它關(guān)心起來。

清晨推門，春紅殘落一地。果不其然，它纖弱的枝條扭在一起，像被抽打著，又像是抱團取暖，對抗著風雨。本就不多的葉子，零落在濕滑的泥土里，看上去更顯得孤苦伶仃。仔細看，最上面的花枝微微泛白，頂著淺色的花苞，還沾著雨滴，晶瑩剔透般。終是雨后天晴，陽光灑下斑駁的碎影，幾只蝴蝶在風中翩翩起舞!莫不是要開花了吧?奶奶欣喜地自言自語，眼中又掠過一絲悵惘，隔壁家的金銀花早已綴滿枝頭。連花香都飄得老遠，生怕人家不知道呢?

“也難怪，周遭都是高大的樹木，地也貧瘠，還要與南瓜爭肥呢!真是苦了它!”晚飯后，伴著滿天的星光，奶奶總要搬個小板凳。坐在旁邊，仰著頭巴望著。夜深時，我曾看見奶奶顛簸著小腳，不止一次地給它潑過洗澡水呢!“奶奶，快看，它開了!”一股淡淡的清香，從角落里飄過來，像裹了層輕紗，若有若無。連晚風也變得香軟。奶奶揉了揉昏花的老眼，喜出望外，嘴里喃喃絮叨著。天知道，它要經(jīng)歷多大的磨礪!得沖破密密匝匝的覆蓋，得熬過凜冽的凄風冷雨，得掙脫桎梏，突出重圍，將有限的養(yǎng)分拼命向上輸送!烈日曾炙烤過它的根莖，月華也曾奚落過它的夢想，連蜜蜂、飛鳥也不肯為它駐足停留!但它真的旁若無人地綻放了!嬌嫩的芽蕊，向內(nèi)聚攏，傘狀一般，劃破夜的寂寥!

“我就知道，它早晚會開的!”奶奶眼中溢滿淚水，聲音也變得哽咽。我猜她又想起了小叔——那個曾經(jīng)淘氣頑劣的少年。如今，參軍報國，守衛(wèi)邊防，早已成為全村人的驕傲。“每朵花，都有自己的花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成長歷程……”月光下，奶奶怕是擾了花香，輕言細語，像個哲人，一臉慈祥。

吳中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