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荷為鄰

小區(qū)里有個池塘，十多畝，一直種著荷花，我日日從它身邊走過。早春的微風(fēng)，吹皺一池春水，綠荷長箭般直立，與新生的蜻蜓不期相遇，令人歡喜。每次，我總是放慢腳步，或駐足片刻。物業(yè)人也挺有詩意，初春里總要放些魚兒入池塘，春天的魚最有活力，風(fēng)吹草動，它們箭一般逃逸，有了蓮荷，它們就悠然地嬉戲起來，耳畔就自然想起童聲樂府詩：“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再瞅一眼塘口四周翠綠的楊柳、粉紅的桃花、雪白的梨花、黃燦燦的枇杷，聽一番長短不齊、高低有別的小鳥啁啾。

有一天，路過一家花店，店前有一盆荷葉正葳蕤著，妻子忍不住誘惑，向店家買了一包種子�；丶液螅�按照店家的介紹，弄一個大水盆，配一些營養(yǎng)液，把種子放進(jìn)去，期待著它蓬勃而起。發(fā)芽了，抽莖了，出葉了。我曾聽說過，有人用小水缸在院子里養(yǎng)了荷花，不僅芬芳著，秋天里還收獲了一水缸的新藕，我期待著。可水盆里的荷葉缺鈣般站立不起來，巴掌心大的荷葉漸漸變得枯黃，只得扔了。是我們沒技術(shù)，還是種子有問題?我笑笑說，我們整日與那滿荷的池塘比鄰而居，站在陽臺就能看到它的倩影，聞到它的芳香，還要把它請到家里來，不能太貪婪。

仲夏，火辣辣的太陽直射大地，直叫人汗流浹背，口無滋味，酷暑難耐。然而，不說清晨池塘的滿荷飄香，荷花仙子亭亭玉立，就是正午坐在池塘邊蓊蓊郁郁的綠蔭下，看著那雪白的、粉紅的荷花，以及艷陽下微垂的荷葉，從密如叢林的荷桿中吹來一陣風(fēng)，滿塘的清香芬芳就都在這風(fēng)里，愜意而悠然，不僅忘卻了炎熱，還想起了家鄉(xiāng)的美食——荷香粉肉。粉蒸肉本來就令人垂涎，家鄉(xiāng)這個時候，主婦們會采些荷葉，把調(diào)制好的粉肉用荷葉包裹，放入盆中，在沸水里清蒸，不一會兒，粉的香、肉的香、荷的香，摻和在一起熱氣騰騰，只叫人饑腸轆轆，味蕾大開。不得不佩服家鄉(xiāng)主婦們的智慧，苦夏中自有樂趣。

時間如書頁一天天翻去，荷花飄落，蓮房鼓起，就想著那白白嫩嫩的蓮子來。每年這個時候，我都會從涇縣的蓮農(nóng)家網(wǎng)購些蓮子，那是緣于一次旅游。那次，從查濟村出來，在停車場邊的一棵大樹下，幾個農(nóng)民在賣土特產(chǎn)，干扁豆、干豇豆、梅干菜等，我一眼就看到了那蓮子，走上前去，有烘干的，也有新鮮的，蓮農(nóng)給我們每人塞幾顆鮮蓮子，我卻拿著一袋烘干的看，蓮農(nóng)說，這些都是當(dāng)年新鮮的，帶芯的紅蓮，清熱解暑，消食解毒，是夏天里難得的好食物。我曾在文章中看到，說《本草綱目》有記載，蓮荷根梗的藥用價值都很高，于是就買了兩袋。蓮農(nóng)指著袋子上的二維碼說，如果吃得好，就掃一下網(wǎng)購，一樣的價格。回家一吃，果然不錯，蓮子帶芯還帶衣，蒸煮燉，一鍋的清香，我每天當(dāng)茶泡著喝，顏色如紅茶般濃郁。此后，每年新蓮上市，我都會網(wǎng)購些，蓮農(nóng)還贈送幾袋荷葉茶。小區(qū)水塘里的蓮我是不會去采摘的，哪怕唾手可得，它是業(yè)主共同的財產(chǎn)，是精神財富。傍晚在池塘邊散步，自然會進(jìn)入朱自清先生“采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今晚若有采蓮人，這兒的蓮花也算得‘過人頭’了;只不見一些流水的影子，是不行的。這令我到底惦著江南了”的美文意境里。

秋風(fēng)瑟瑟，蓮荷枯萎，仍是“錚錚鐵骨”，沒有大珠小珠落玉盤，留得枯荷聽雨聲，也別有滋味。每到這個季節(jié)，物業(yè)就組織人把塘水放干，清理塘底，為來年滿塘的蓮荷做準(zhǔn)備。我以為水塘里會有許多蓮藕，可是并沒有，干活的農(nóng)人告訴我蓮子的品種很多，有長藕型的、觀賞型的以及長蓮型的，不同的品種就有不同的結(jié)果。

今晚，又是一輪明月夜，池塘里的蓮荷開得正歡，蛙聲陣陣，知了嘶鳴，我情不自禁又向池塘走去。查鴻林